【叶王】镜面相遇 12
叶修抱着他不撒手，王杰希也没办法，但更无法入睡，心里恼怒地想着这家伙要么一晚上都别撒手，第二天早上醒来自己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儿。
结果天不遂人愿，距天边泛白没多会儿的时候，叶修大概是终于觉得热了，手一松一个翻身便扭了回去。
“……”
王杰希心说你撤手倒撤得干净，白折腾了自己半宿没睡！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放下来，那股燥热总算是褪去了，王杰希心里还郁结着一口闷气，困意也袭上来，渐渐地在黎明前睡了过去。
七点钟时叶修的闹铃响了，王杰希还困得睁不开眼，感觉到叶修窸窸窣窣地坐起身，然后便没了动静。
王杰希想继续睡，却被这股浓烈的好奇和怪异搅得睡不着，终于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昏暗中看见叶修正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背着光，眼睛一眨不眨地发亮。见他醒了，叶修勾起一抹笑来：“呦，醒了？”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扯了扯被子把脸埋了进去。隔着薄被他听见叶修笑了一声，然后便听见他凑近时轻微的烟嗓：“昨晚没睡好？”
王杰希心说托你的福，现在他困得神志不清，周公扯着他脚脖子不放。他没说话，总不能告诉叶修你昨晚抱了我一宿没撒手，搅得我睡不着吧？
人在困的时候很容易对扰人清梦的任何微小行为都产生厌烦，他又听见叶修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声音，以及他那句“怎么不理我？不是换回来了吧！”一晚上的闷气涌上脑门，脱口一句：“换你个鬼！”
叶修准备掀他被子的手停了下来，安静了几秒后低低地笑了出来。王杰希听见他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你继续睡，哥得回战队了。”他又说，“我帮你叫八点的早饭？”
王杰希闷闷地嗯了一声，又听见他犹豫地说：“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到时间还是会过来。”
他蒙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刚刚还模糊不清的神智却随着叶修起床后的每一点响动而逐渐清醒起来。他双耳能捕捉到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他听见叶修拿卡的声音，整理衣帽的声音，还有关门时轻轻的“咔嚓”一声。
确定叶修已经出门了之后，王杰希把被子从脸上一把扯了下了，看见眼前惨灰色的天花板，看久了，不曾好眠的双眼干涩地难受。右侧的窗帘一扬一落，把白色的光线摇落在最左侧衣柜很低的位置。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静静地呼吸，小腹和后背都有异样的感觉，好像还有谁的体温久久不愿散尽。
刚刚那一声叹息他听得真切，此刻被无限拉长压低，荡成心底久久的钟声。
他几乎是在床上硬生生捱到八点的，一直到送餐的铃声响起来，他才爬起来去开了门。酒店的早餐是油条鸡蛋和豆浆，不是很合口味。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后他尝试着坐在窗边看书，借着八点半的晴好阳光翻着书页。
“神话的无可指述的荒诞性在于，它自身始终是一个问题，却把我们也变成了问题，且是一个永远也听不到最终解答的问题。”
荒诞？王杰希想，是够荒诞的，而且得不到解答。
“人(也包括话语)的最大缺陷是不能承受缺陷。”
缺陷？与梦寐中的区别是否也是缺陷？同样不能够被承受？
王杰希放下了《无神的庙宇》，转而尝试着去翻另一本。接着昨晚的没看多久，他见到了专家对于游戏和青少年的辩证解析。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他听从了叶修的话，把那书也放了回去。
书看不下去了，手机里的内容和他的关系也不大，他打理妥当了自己，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出了门。
去把这两本书还回去，王杰希却无心继续待在图书馆。这个城市的每一处都太过陌生，他走在街上，感觉自己格格不入，装扮也十分怪异，仿佛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走得有些漫无目的，他路过一家卖五金用品的小店时，听见里面的小电视机里传来转播节目的声音。“比赛”、“战队”、“赛季”等几个熟悉的词入了耳，然后他听见那个坐在电视机前的年轻人不堪入耳的咒骂身。什么东西被那愤怒的年轻人掷在桌面上，王杰希没由来地吓了一跳，顿住了脚步。
“嘉世战队的表现，也是不尽人意……”
他听见女主播念出的这么一句，突然察觉自己不该常驻在此，连忙低着头几步从这家店门口走开了。日子一天天过去，王杰希琢磨起叶修和他交代过的事儿，如何让微草战队没了王不留行也能战胜临海这支队伍。参考着自己这八年来从事的教学，他心里有一点想法的影子，却没有完全琢磨透，迟迟没有跟队里去消息。
他掏出手机来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站了一会儿，着手开始查询有关荣耀联赛的资料。他对电竞的了解还远不够深入，这也是他迟迟未能组织好语言去和战队里交流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和叶修相处让他脑子很乱。
网上有关荣耀、有关斗神、有关魔术师的资料让人眼花缭乱，他看见叶修以前用过的角色，还有他现在用来兴风作浪的散人。他也看见了自己，沉稳从容地站在镜头前，或是在宣传海报里意气风发。王杰希觉得那个人很陌生，很遥远，只有偶尔泄出的路人街拍才让他有了那么一点点宽慰——他也和自己一样喜欢风衣配休闲裤，喜欢嘬着吸管喝冰镇可乐。
有关他自己的评价众说纷纭，但总也离不了“天才”和“重担”两个关键词，或是围绕着“魔术师”长篇大论图文并茂表达着兴奋、怀念或遗憾。王杰希看着那个十指灵巧如飞的自己，或者说，那个叶修喜欢着的“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久久也没有松下来。
“也不知道班上那群孩子怎么样了……”
他疲惫地放下手机喃喃自语，轻轻靠在贴了瓷砖的绿化带外墙上，抬手遮住过于刺目的阳光。
他不认识路，也没有目的地作为标记来供他使用手机地图，便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来打发时间。走着走着便觉得口渴，刚好看见前方一处建筑下有个自动贩卖机，便紧走几步过去想买一罐可乐。
可乐咕咚一声从出货口滚了出来，他弯腰拿到手中，这个天气的贩卖机还非常不和人情地给它冰镇得冻手。王杰希有点儿无奈地转身，却和自己身后的一个人面对面撞上了。
他自认为自己181的身高在这边南城市已属优越，但眼前这个人比他还要高上些许，此时正带着疑惑和震惊的表情看着自己——王杰希把他仔细瞧了瞧，面容英俊，很有点儿眼熟，好像前不久还在哪儿见过……
他俩隔着一点儿视线水平差距尴尬对望，那人终于充满怀疑地问了出来：
“王……队？”
完犊子。王杰希心说，他刚刚为了喝可乐把口罩给摘了，回头就被人给认出来了，这得是多好的运气？？？眼前这人明显认识他，但好像又不是很熟，王杰希努力地在心里搜索着对这人不甚完全的印象，可惜只能记起这人很可能也是一个电竞选手。
他回不上来话，眼下不承认又不现实，只好回了句：“你好……”
王杰希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傻，因为他看见眼前这人的表情十分精彩，盯着自己脸上阴一会儿雨一会儿的。对不起。王杰希跟这个世界的王队道歉，他不是有意破坏他在同事面前的形象的，但他现在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他俩又两相对望了一会儿，面前这高个子年轻人好像实在受不住了，嘴角和眼角都抽了抽。王杰希赶紧试探着问：“那，我先走了……？”
“呃……好，好……”
“……回见。”
“回见……”
王杰希刚满头虚汗地走出没几步，那年轻人突然把他又叫住了：“那个……王队！”
王杰希回过头来，口罩早被受到惊吓的他光速戴回了脸上，只留一双眼睛懵逼地看着他。那人挠了挠头，在原地烦躁地踱了几步，突然抬起头来，好像痛下了什么决心，目光充满了爱与正义。
王杰希：“……”
“那个，你放心！今天看见你的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那人的语气豪气冲天，大义凌然，好像李逵上梁山前跟他的哥哥弟弟父老乡亲们告别。
王杰希：“…………”
“你……你好自为之！”
王杰希：“………………”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误入了什么悬疑谍战，或者豪门虐恋的剧情，而自己刚刚携带了密文叛逃，或是带了哪家少爷的小姨子跑了。那个人看着自己目光炯炯，好像还充满了沉痛，就差冲他抱个拳说声保重了——虽说他最后那个用词也没好到哪儿去。
“谢谢……”王杰希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感谢口罩遮住了他精彩绝伦的表情。
那人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挥一挥衣袖转身潇洒离去——不对，是拐了几步进了附近一栋造型特别的建筑内。王杰希顺着这栋楼的大门往上看去，看见一个巨大的枫叶标志，以及“嘉世”两个大字。
记忆一下子被点燃了，他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嘉世俱乐部附近？那刚刚那个人不就是……王杰希赶紧又去翻了翻手机，那人果然是嘉世战队的队长，孙翔。
王杰希低头看着手机，又抬头看了看嘉世俱乐部的大门：叶修，他以前正是在这里打拼他的王朝吧……
王杰希摇了摇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叶修和孙翔的事儿他多少知道一点，但刚刚孙翔留给他的印象不坏，他自己立场又尴尬，也不便多想。
天色尚早，他感觉无处可去。沉闷无趣的酒店自然是不愿意回去，但偌大的h市竟没有一小处是属于他的。他有些想回b市去看看他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亲人，但又惧怕于差异导致的距离感。
他哪儿都去不了。
在一家随便乱撞进去的咖啡厅捱到傍晚，下午他由于昨晚休息不足还打了个盹儿，心里却也总是不踏实。后来他手机响了，王杰希有些紧张地去看来电显示，发现是叶修，松了口气。
但他在按下接听键的时候还是心跳加速，仿佛是抓住了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开口声线不稳：“喂？”
电话那头传来叶修的声音：“老王啊，是我。”
“嗯，我知道是你。”
“那个……今晚我就不过去了，有个野图boss很大概率要刷新，我得……咳，你懂的。”叶修的语气似乎有几分尴尬，最后把要脱口而出的一大堆解释又咽了回去。
“嗯，我知道了。”王杰希紧握着电话的手渐渐松了，低垂着眉眼，努力抑制着自己语气中的失望。
叶修在那边凝了一会儿，王杰希能听见他压抑着的呼吸，却久久听不见他回话。
“你好好儿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很快还会去找你的！”叶修最后还是说道，语速很快。
王杰希抢在他话音落毕前答道：“没事，战队的事儿要紧，我明白。”
叶修似乎再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了，他那边的呼吸带了些紧张的意味，王杰希似乎能从发声孔里嗅出这种味道。
王杰希拿汤匙轻轻搅动着面前的拿铁，这杯咖啡能替他把坐在这里的时间再续下去。汤匙与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传入耳中，王杰希终于忍不住问：“如果是原来的他，今晚是不是会……帮你去抢boss？”
叶修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开什么玩笑？那家伙只会骑个扫把来抢哥的boss！”
这句话，或者是叶修的笑声，似乎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王杰希也笑了笑：“这样吗？好吧，那你去忙。”
“嗯……那回见吧！”
“回见。”
他等着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叶修却迟迟不挂断。他笑了笑，自己按了挂断，收回手机重新靠回座椅上，闭上双眼。
咖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着，虽能帮他取得坐在这里的理由，却是让将来的夜晚更加难捱。
Tbc
叶修：当然是选择稀有材料啦！